书摘《檀香刑》莫言

檀香刑是一种酷刑。

时代背景是清末戊戌变法失败,慈禧太后专政,将袁世凯等一众历史人物串联起来,虚构演绎了一个发生在莫言家乡高密县的故事。
主角之一是刽子手,对酷刑有极其细致的描写,完全是限制级的,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第九章 “杰作”,讲的是大家耳熟的凌迟刑,凌迟是一刀一刀割肉,割规定的刀数,如250刀,要在第250刀致死。这章太精彩了,以至于最后重头戏的檀香刑显得有点不够重口味。檀香刑就是拿一根檀香木棍,头削尖,放油里浸透,然后从肛门插进去,嘴巴里出来。
这部著作带着莫言小说中一贯的魔幻现实风格。和之前看过他的作品《蛙》《生死疲劳》、《天堂蒜薹之歌》相比,不知道这部小说有什么现实意义,在后记中,他说是写小时候的记忆,听到的传说。上面提到的书写的都是一个时代特别重大的历史问题,如计划生育、农民与土地、弱势群体。语言风格非常乡土,以至于有人在豆瓣中评论,受不了这样的语言而放弃阅读,还有很多个赞,喜爱所谓美文的人,应该无论如何也看不了莫言了吧,呵呵。
温馨提示,爱狗人士慎看,其中一个卖狗肉的主角被称为狗肉西施,书中多处描写狗肉美味诱人,吃狗肉是当地民风习俗,恐怕会引起爱狗人士的不适。(阅读时间7天)

四更的梆声锣声,把俺从噩梦中惊醒。俺浑身冷汗,不是一颗心,是一大堆心,在扑通扑通乱跳。

爹呀爹,您胆大包天,您是黄鼠狼子日骆驼,尽拣大个的弄。这一祸闯得惊天动地

俺知道这些家伙,嘴里花言巧语地奉承俺,背地里咬着牙根骂俺,都巴不得俺穷得沿街卖唱讨饭吃,对这些东西一不能讲情面,二不能讲客气。

这年头有奶就是娘,有钱就是爹

俺干爹左手摩挲着俺的小奶,右手把玩着那个扳指,连声说:“好东西好东西,真真是好东西!”俺说干爹既然喜欢就送给您吧。干爹说:“不敢不敢,君子不夺人之爱也!”俺说,俺一个女人爱一个射箭的玩意儿干什么?干爹还在酸文假醋地客气,俺说,你要还是不要?你不要俺就把它摔碎了。俺干爹忙说:“哎哟我的宝贝,千万别,我要。”干爹把扳指戴在手上,不时地举到眼前看,把摸俺的小奶这样的大事都忘记了。

刽子手把他架到刑台上,一松手,他就瘫了,简直就是一堆剔了骨头的肉

俺爹真豹、真驴、真牛。

袁(世凯)大人道:“尔见识短浅,食古不化。当今皇上皇太后,顺应潮流,励精图治。爱民如子,体恤下情。犹如阳光,普照万物。大树小草,均沾光泽。尔心胸褊狭,小肚鸡肠。墨守成规,少见多怪。”

姥姥干活时(姥姥是指最高级别的刽子手),小的在旁边伺候着,用心地揣摩着师傅的一招一式。那天,被判腰斩的是一个皇家银库的库丁。这小子身高马大,大嘴张开能塞进去一个拳头。大人,这些库丁,都是盗银子的专家。他们进库时,要脱得一丝不挂,出库时自然也是一丝不挂,但就是这样,也挡不住他们盗银子。大人,您猜他们把银子藏在什么地方?他们把银子藏进谷道里。”黄脸翻译问:“何为谷道?”袁大人白他一眼,说:“肛门!你简短节说!”那畜生道:“是,大人,小的简短节说。有清一朝,库银年年亏空,不知冤死了多少库官,但谁也想不到是库丁在捣鬼。行行有行行的规矩,一家有一家的门道。那些库丁,虽然工食银菲薄,但个个家里都建起豪宅大院,养着娇妻美妾,他们发家致富,全凭着一条谷道。要说那谷道也是个娇嫩地方,揉不进沙子去,但库丁们却能尾进去一锭五十两的大元宝。原来这些家伙,每日在家里,都用檀香木棒槌扩肛。那棒槌形同驴生,在香油里浸泡多年,紫里透红,光滑无比,分大、中、小三号,先小,后中,再大,日日扩,夜夜扩,把个谷道,扩得宽敞无比,为盗窃库银,准备好了家什。那天,也是该当出事,那个大嘴库丁,竟往谷道里尾进去三锭元宝。出库查验时,他龇牙咧嘴,迈步艰难,宛若头上顶着一碗水,腚里夹着一泡屎。库官心中好生疑惑,对准库丁的屁股踹了一脚。这一踹不打紧,那库丁的腿一松,一锭大银,从屁眼里掉出来。库官目瞪口呆,紧接着又连踹了几脚,又有两锭大银从库丁的屁眼里掉出来。库官大骂:“杂种,你一个屁眼,夹了老子三年的俸禄!”从此之后,人们才知道了库丁发财的门道。现在的库丁,出库时都要用探针探肛。事情汇报上去,咸丰爷爷龙颜大怒,降旨把那些库丁全部处死,家产全部充公。为了处死库丁,专门让余姥姥设计了一种刑罚——用烧红的铁棍捅进谷道,活活地烫死。只余下这个大嘴库丁,判处腰斩,公开执行,也算是对社会有了个交代。

姥姥抡起宣花大斧,高高过顶,猛地往下劈去。嗖,一道白光一阵风。姥姥举起大斧时,看客们全都鸦雀无声;姥姥斧头落下时,人群里一阵欢呼。俺听到“噗嗤”一声响,看到一股红的溅起来。大姨和二姨的脸都被热血蒙了。这一斧没把库丁砍成两段,活儿不利索。姥姥大斧落下去那一霎,库丁的腰杆子扭到了一边,结果只砍破了他的半边肚子。他的惨叫压住了看客的欢呼。那些肠子,“哧溜哧溜”地窜出来,把个大木墩子盖住了。姥姥欲要补斧,但适才那一斧用力过猛,已将斧头深深地砍进木墩子里。姥姥急忙往外抽斧,无奈斧柄上沾满了血污,把根斧柄弄得如一条大泥鳅,抓一把滑溜溜,根本使不上劲。看客嗷嗷地喝起倒彩来。库丁四肢挥舞,怪叫声惊天动地。

克罗德对着翻译又咕噜了一阵,翻译道:“总督说,中国什么都落后,但是刑罚是最先进的,中国人在这方面有特别的天才。让人忍受了最大的痛苦才死去,这是中国的艺术,是中国政治的精髓……”

她那闺房里干净的,年糕落到地上都沾不起一粒灰尘。

刽子手向监刑官员和看刑的群众展示从犯人身上脔割下来的东西,这个规矩产生的法律和心理的基础是:一、显示法律的严酷无情和刽子手执行法律的一丝不苟。二、让观刑的群众受到心灵的震撼,从而收束恶念,不去犯罪,这是历朝历代公开执刑并鼓励人们前来观看的原因。三、满足人们的心理需要。无论多么精彩的戏,也比不上凌迟活人精彩

他用一块干净的羊肚子毛巾,蘸着盐水,擦干了钱胸上的血,让刀口犹如树上的崭新的砍痕。他在钱的胸脯上切了第三刀。这片肉还是如铜钱大小,鱼鳞形状。新刀口与旧刀口边缘相接而又界限分明。师傅说这凌迟刑别名又叫“鱼鳞割”,的确是十分地形象贴切。第三刀下去,露出的肉茬儿白生生的,只跳出了几个血珍珠,预示着这活儿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,这令他十分满意。师傅说,成功的凌迟,是流血很少的,据师傅说,开刀前,突然地一掌拍去,就封闭了犯人的大血脉。他的血此时都集中到腹部和腿肚子里。这样才能如切割萝卜一样,切够刀数,而犯人不死。否则血流如注,腥气逼人,血污肉体,影响观察,下刀无凭,势必搞得一塌糊涂。

甩完第三片肉他回手就割了第四刀。他感到钱的肉很脆,很好割。这是身体健康、肌肉发达的犯人才会有的好肉。如果凌迟一个胖如猪或是瘦如猴的犯人,刽子手就会很累。累是次要的,关键是干不出俊活。他们如同厨房里的大师傅,如果没有一等的材料,纵有精湛的厨艺,也办不出精美的宴席。他们如同雕花木匠,如果没有软硬适中的木材,纵有鬼斧神工般的技巧,也雕不出传神的佳构。师傅说,他在道光年间做过一个伙同奸夫谋杀亲夫的女人。那女人一身肥肉,像一包凉粉,一戳颤颤巍巍,根本无法下刀。从她的身上切下来的,都是些泡沫鼻涕状的东西,连狗都不吃。更何况那个女人最能叫唤,鬼哭狼嚎,弄得人心烦意乱,没心思精雕细琢。师傅说女人中也有好样的,也有肌肤华泽如同凝脂的,切起来的感觉美妙无比。这可以说是下刀无碍,如切秋水。刀随意走,不错分毫。

赵甲割下第五十片钱肉时,钱的两边胸肌刚好被旋尽。至此,他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十分之一。徒弟给他递上了一把新刀。他喘了两口粗气,调整了一下呼吸。他看到,钱的胸膛上肋骨毕现,肋骨之间覆盖着一层薄膜,那颗突突跳动的心脏,宛如一只裹在纱布中的野兔。他的心情比较安定,活儿做得还不错,血脉避住了,五十刀切尽胸肌,正好实现了原定的计划。让他感到美中不足的是,眼前这个汉子,一直不出声号叫。这就使本应有声有色的表演变成了缺乏感染力的哑剧。

他将小刀子叼在嘴里,双手提起一桶水,猛地泼到了钱的脸上。钱哑口了。趁着这机会,他伸手捏住了钱的喉咙,往死里捏,钱的脸憋成了猪肝颜色,那条紫色的舌头吐出唇外。赵甲一只手捏着钱的喉咙不敢松动,另一只手从嘴里拿下刀子,刀尖一抖,就将钱的舌头割了下来。这是个临时加上的节目,士兵队里起了一片喧哗,仿佛潮水漫过了沙滩。

他用两百刀旋尽了钱大腿上的肌肉,用五十刀旋尽了钱双臂上的肌肉,又在钱的腹肌上割了五十刀,左右屁股各切了七十五刀。至此,钱的生命已经垂危,但他的眼睛还是亮的。他的嘴巴里溢出一团团的泡沫,他的内脏器官失去了肌肉的约束,都在向外膨胀着。尤其是他的肠胃,就如一窝毒蛇装在单薄的皮袋里蠢蠢欲动。

砍去他们的头颅时,那真是如风如电,相信他们只是感到脖子上一阵凉风吹过,脑袋已经与脖子分离。由于刀速太快,他们无头的身体,有的往前爬行,有的猛然跃起,他们的头脸上的表情更是栩栩如生。他相信他们的身体与头颅脱离之后相当长的时间内,他们的脑袋还在敏锐地思想着。

几十年前洋人初进中国时,某位封疆大吏曾经郑重地给皇上献策,说洋兵最爱清洁,最怕的是大粪,如果让我天朝的士兵每人背上一桶大粪,上阵之后,只管将大粪淋过去,那些洋兵就会掩鼻败退,甚至会呕吐而死。据说咸丰皇帝对此策深为嘉许,认为这是富有创意的提案,既能克敌制胜,又可以为天朝省下大笔的开支。

但随即就有更多的苍蝇飞来,它们往孙丙的身上飞扑,舍生忘死,前赴后继,不知道是孙丙身上散发的气味吸引着它们,还是冥冥中有一股驱使着它们的神秘力量。 余看到,眉娘不避污秽,站在孙丙的眼前,用一条白色的绸手绢,擦拭着苍蝇们用闪电般的速度下在孙丙身上的卵块。余的目光厌恶地跟随着眉娘的手指移动,从孙丙的眼睛到孙丙的嘴角,从孙丙的鼻孔到孙丙的耳朵,从孙丙肩头上流脓淌血的伤口,到他裸露的胸脯上结痂的创伤……那些卵块在一眨眼的工夫就变成了蛆虫,蠢动在孙丙身上所有潮湿的地方。如果没有眉娘,用不了两个时辰,孙丙就会被蛆虫吃光。余从这扑鼻的臭气里,嗅到了死亡的气味

顺手就将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。他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了灿烂的火花,把他的脸辉映得格外明亮——比月光还要明亮。余看到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来,与鲜血同时涌出的还有一句短促的话:“戏……演完了……

作者后记

我还听到了这样的传说:铁路刚刚通车时,高密东北乡的几条好汉子以为火车是一匹巨大的动物,像马一样吃草吃料。他们异想天开地用谷草和黑豆铺设了一条岔道,想把火车引导到水塘中淹死,结果火车根本就不理他们的茬儿。后来他们从那些在火车站工作的“三毛子”口里知道了火车的一些原理,才知道浪费了那么多的谷草和黑豆实在是冤枉。

就像猫腔不可能进入辉煌的殿堂与意大利的歌剧、俄罗斯的芭蕾同台演出一样,我的这部小说也不大可能被钟爱西方文艺、特别是阳春白雪的读者欣赏。就像猫腔只能在广场上为劳苦大众演出一样,我的这部小说也只能被对民间文化持比较亲和态度的读者阅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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