陪一个人死亡

今晚（八月一号）的话剧演出我在两个月前就买好了票，早上去医院买限制类麻醉药品吗啡，下午去另一家医院取消磁共振检查，这是十天前为做第一次放疗预约的，医院的放射科在满负荷工作，对于病危的人来说，十天内就能发生最坏的结果。我妈的身体已经恶化到了极点，昨天把她抬到车上准备去做PICC维护时，她已经短暂晕厥，大小便失禁了。我们意识到进一步的检查已无济于事，所以去取消。中午一点多，正在外吃饭，我接到爸的电话“你妈走了。”

过去十个月，我最常去的地方是医院。化疗方案从28天一次缩减为21天一次，每次化疗天数持续3天，提前2天住院进行辅助治疗。化疗中最显著的不良反应是呕吐，脱发会从第四、五次化疗开始，而且是一两天内掉光。肿瘤的快速生长会迅速耗尽病人体力，后期就只能坐轮椅。癌痛会从病灶部位开始扩散到全身，长期受疼痛折磨会产生妄想，疼痛难以名状，对麻醉药品成瘾。药物过量会造成精神恍惚。最后几天，每当我妈清醒时，就会口齿不清地喊“救救我，救救我”。我妈的肿瘤是不明来源的淋巴结转移性腺癌，即原发部位不明，是从左颈部淋巴结活检中确诊的。颈部的肿瘤已影响到进食和发声，据我爸的描述，那天在喂粥，突然喉咙噎住，最终窒息死亡。

有人说得癌症是最好的死亡方式，它给病人留了足够的时间跟亲人们道别，所有的朋友亲人都有了心理准备，不至于因突然事故死亡给亲人造成巨大伤害。但死亡真的来临时，心里还是被冲击到了。

她无法正视自己的疾病，即使每天都躺着，但在日常血压心跳检测中，每次心跳都在100+/分钟。她几乎在恐惧中度过余生。我妈充满了人格缺陷，她到最后也无法对人际中的纠葛释怀，她提供给世人的只有反面教材，以她的性格，我觉得她无法安息。我爸的解读和我相反。

这场马拉松式的治疗考验的是两个照顾她的家人——我和我爸，我对我最亲的人说了最恶毒的话，她得到的是最基本的人文关怀，我觉得我们的相处是在互相折磨。